描寫在文本中不可缺席
作文徐老師
課外習(xí)題，問之一：
據(jù)說敘述、描寫（借景抒情）、抒情（直接抒情）、議論是文學(xué)寫作的四種手段。請問：你能區(qū)分什么是描寫，什么是敘述嗎？
“描寫”與“敘述”二詞，聽起來很耳熟，可兩者怎么區(qū)分？這可難住了何本真和表妹，于是兩人去作文診所請教徐老師。
徐老師不忙答復(fù)，先拿出一題，考他倆：
我們再看一個局部的例子：在他們的面前，沙子全部都沒有踐踏過，黃黃的，平滑的，從崖直到大海，孩子們筆直地行進(jìn)著，絲毫沒有偏移，保持一定的速度，平靜地，并且手挽著手。在他們的后面，稍稍有點潮濕的沙子上，印上了三行他們光腳的印跡，三行腳印整齊連續(xù)，彼此相似，間隔相等，清晰地凹入沙子，毫無模糊的印跡。（引自學(xué)者劉恪著作）
徐老師問：“這是描寫嗎？”
景物描寫歷歷在目，怎么會不是呢？表妹斬釘截鐵地說：“是！”
何本真略帶譏諷地說：“凡正常人，不會說‘不是’！”
“你也說得太絕了！”徐老師詭譎地一笑，然后“亮”出了下文：
初看你以為是描寫，不是，它沒有比喻、形容、夸張（“沒有比喻、形容、夸張”，是指對景只進(jìn)行“仔細(xì)觀察、精確描寫”，而沒添油加醋于景中，就不是描寫！——徐老師解釋，下同），簡單地說它沒有任何修飾的手段，只是樸實、冷靜地敘述在海灘行走的三個少年。這是一個中立客觀的敘述，僅敘述一個行為的過程，具有極大的透明性，把一切判斷、價值、意義交給讀者。（可見：凡單純的描景，都屬敘述�。�
看了名家的話，兩個人似懂非懂，愣住了……
徐老師細(xì)說描寫和敘述
課外習(xí)題，問之二：
請問：文本中只有敘述，而沒有描寫，行嗎？
所謂敘述：只起“接續(xù)與轉(zhuǎn)換關(guān)系”（托多羅夫語）的作用，即“敘述是作家對人物、事件和環(huán)境所做的一種簡要的說明和交代的表達(dá)方式（即敘述=“說明”和“交代”！徐老師注，——下同）。”敘事類文學(xué)在其產(chǎn)生初期，多用這種手法。如我國六朝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等，就是主要用敘述的手法寫成的。（敘述替代描寫，已成歷史）“敘述手法由于缺少細(xì)節(jié)刻畫，以致形象不夠具體、鮮明，所以近代敘事類文學(xué)除了將其作為描寫的輔助手段之外，一般很少單獨運(yùn)用。”（王元驤語）（敘述缺陷明顯，只能當(dāng)“配角”）
以下文為例：
“給，你的壓歲錢。”告別時，外婆給我一個紅包。（說明）她在學(xué)校食堂燒飯，偶爾給別人做小時工，怎么能拿她的錢？（交代）
我想拒絕，可媽媽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快，拿著吧！”于是，我順從地收下了紅包，打開一看，里面有2000元錢�。。ㄕf明）這可是外婆的血汗錢啊……勞累了一生，晚年該用這錢享享清福了，可她卻給了我（交代）……
回家的路上，我很感動（說明），眼對鼻說：謝謝外婆……
所謂描寫：是把情與景加工成混合物。清代王夫之說：“情（比如‘糖醋’，徐老師注，——下同）景（比如‘排骨’）名為二，實不可離。（‘糖醋’+‘排骨’=所描寫的混合物�。�”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一定心境下，也就是戴著有色眼鏡觀物，那被描寫的必定是變形變態(tài)之物）“描寫是在敘事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可見，描寫比敘述技高一籌），通過人物、環(huán)境、事件的具體刻畫來反映生活的一種表達(dá)方式（‘通過……’，即借景；‘反映……’，即抒發(fā)）。它的效果是能使作品反映的對象有如耳聞目睹、親身經(jīng)歷似的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它是近代敘事文學(xué)反映生活的一種基本手段。（描寫‘藏中心思想之情’成主角）”（王元驤語）
含情——描寫和敘述的分水嶺
這一番話，把描寫的作用與地位，講得淋漓盡致。何本真恍然大悟，說：“噢，敘述與描寫的區(qū)別是這樣的啊。”表妹則問：“我的‘奶酪’呢？”
“奶酪”指的是例子吧？徐老師遞上一文。
外婆的手
浙江省杭州市采荷二小五（1）班 徐梓鑫
“給，你的壓歲錢。”告別時，外婆那只長滿老繭、布滿皺紋的大手從車窗外伸了進(jìn)來，遞給我一只鼓鼓的紅包。（此景中藏著外婆的愛，是描寫。——徐老師語，下同）她在學(xué)校食堂燒飯的，偶爾給別人做小時工，怎么能拿她的錢？我想拒絕，可她那捏著紅包的手，一直朝我伸著。（此景中藏著外婆的愛，是描寫）
“快，拿著吧！”媽媽微笑著點了點頭。我順從地收下了紅包。紅包非常厚，估計里面的錢得超過爸爸媽媽還有其他親人給的紅包。（此景中藏著外婆的愛，是描寫）我很奇怪：外婆為什么給我這么多壓歲錢呢？我偷偷地打開一數(shù)，呀，整整2000元�。ù司爸胁刂馄诺膼郏敲鑼懀┚藡尵司私o我500元，已經(jīng)很多了，而外公外婆兩個退休的老人，竟然給了我2000元……
車啟動了，慢慢向前開，我們回杭州去了。可外公外婆依舊站在原地，向我揮著手。我的目光不知怎的，又落到了外婆那雙不太好看，甚至是丑陋的手上——手上裂開了一道道的口子，講述著她的辛勞——紅包里的2000元，就是靠這雙布滿皺紋、老繭和裂口，讓人覺得丑陋的大手，一分一厘、一點一滴攢出來的。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因為眼睛早已濕潤，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怕哭出來。（此景中藏著外婆的愛，是描寫）
車開遠(yuǎn)了，外婆還揮著手。（此景中藏著外婆的愛，是描寫）我想：好好愛護(hù)您的那雙手，不要再去做工了，勞累了一生，晚年也該享享清福了。
車拐了彎，看不見他們了，我真心祝福：明年我來時，外婆的手不再那樣“丑”了……
例子比理論強(qiáng)，表妹對徐老師露出感激的一笑，說：“這個就是描寫啊。”
至此，兩人全懂了。真懂，還是裝懂？一考便知，于是徐老師問：“兩者有什么不同？”
表妹答：“月光下，井邊放著一根繩，你依樣畫葫蘆，寫出井繩的原貌，這是在介紹井繩，沒有融入中心思想之情，叫敘述；如果你曾有過被蛇咬的慘痛經(jīng)歷，在‘怕’的心境作用下，錯把井繩寫成了蛇，這是在借‘井繩’抒‘怕’的情，就叫描寫……”
何本真則答：“就看寫景中有沒有含情，這就是敘述與描寫的分水嶺！”
顯然，兩人都懂了。徐老師連聲稱好。
描寫比例按需求而定
課外習(xí)題，問之三：
敘述、描寫、抒情、議論四種手段，在文中應(yīng)用的比例分別是多少為好？
表兄妹還沉浸在受贊揚(yáng)的喜悅之中，等徐老師讀出了題目，才回過神來。表妹見徐老師正要張嘴，想必又是一番長篇大論，于是叫道：“徐老師，我只要‘奶酪’！”
徐老師遲遲不說，就因為文中的比例多少為好，得由實際需求而定。理論上很難界定�，F(xiàn)在，一聽說“只要‘奶酪’”，他也就順?biāo)浦�，遞上一文。
我哭了
浙江省杭州市大成實驗學(xué)校五年級 陶駿杰
“咔、咔！”背后傳來奇怪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聽得特別清楚。（我因感冒沒上體育課，一人待在教室）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盯著一看，嚇了一跳：刀�。ň爸胁厍�，是描寫！——徐老師解釋，下同）
“哈！哈！交出3元錢來！”張三莫名其妙地這么說。搶劫？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見他眉頭擰成一團(tuán)，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肉都擠到了顴骨的兩邊，突然變得像惡魔一樣！他手上拿著不知是誰的刀，刀尖正對著我——嚇得我站起身來。（景中藏情，是描寫�。┥砗笫菈�，左右全是桌子，我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慌不擇路，奮力跳上椅子，踩向桌面�？墒�，桌子一晃，我跌了下來。（此句交代，是敘述）臉一下子貼到了地板上，冰冷入骨！我抬眼向上望，卻是天花板，可怕的腳步聲又臨近了，伴著日光燈“嗞……”的電流聲，在安靜的教室顯得十分可怕。想必得挨刀了！此刻，絕望的眼淚噴涌而出……（景中藏情，是描寫！）
果真，張三那可惡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身邊，看來是在劫難逃了�。ù司涫闱椋阍O(shè)身處地想一想，也會感同身受）。突然，剛才還兇神惡煞般的聲音變得柔和了：“哇，有沒有跌傷？怎么哭了？對不起，我只是在模仿電視上的壞蛋，跟你開個玩笑，別當(dāng)真�。�”原來是虛驚一場啊！再看張三的臉，猙獰不見了，流露出滿臉擔(dān)心的神情。我萬萬沒想到，他是在開玩笑呢！玩笑，會舉著真刀？哪能開這種玩笑啊�。ň爸胁厍椋敲鑼懀。�
“哎！你……你……”我氣極了，火往上冒，腦中一片空白，什么罵人的話都想不起來了，只是閃著淚光，說：“這玩笑開不得，萬一刀劃到我的臉上，怎么辦！”（景中藏情，是描寫�。�
聽到我的哭音，他的腦子才清醒了（此句交代，是敘述），說：“沒想到，你這么不經(jīng)嚇�。∵@個玩笑，我是不該開！”
是的，怎么能用真刀開玩笑呢？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啊�。ù司渥h論。學(xué)者李恪說：“議論是對一些基本理念的闡發(fā)，議論要求給別人新的認(rèn)識與啟發(fā)。”）
表妹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叫了起來：“喲！三種手段的總和，還不敵描寫這一個手段呢！”
何本真也眼睛一亮，叫道：“看來，今后寫作中，描寫手段得‘韓信用兵，多多益善’了……”
徐老師提醒
只要你翻開《紅樓夢》等四大名著，就會發(fā)現(xiàn)，都以描寫為主，因為文本是以情動人的，而描寫手段恰恰具有煸情的功能。
而敘述、抒情、議論這三種手段，只在文本中起點綴作用。因此，激進(jìn)的文學(xué)理論家，竟倡導(dǎo)建立“描寫學(xué)”，甚至鼓勵“零敘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