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坐在床邊，臉埋在臂彎里，哭了。
從少年佝僂著的背脊看過去，透過薄薄的衣服，一塊塊骨頭，分明得讓人心疼。
媽媽張平抱了抱了他，沒有說話。
前一分鐘，磊子兇了爸爸兩句，爸爸沒有出聲，獨自一人下樓買飯。
類似這樣無緣由地發(fā)脾氣，這段時間頻率有點高。
磊子心里很明白，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15歲，結腸癌晚期，是磊子必須面對的現實。
住在浙大兒院腫瘤外科的病房里，出不了門，吃不了飯，病痛替代成長，15歲的磊子想了很多。
他對張平說：“媽媽，等我不在了，把我遺體捐了吧。”
護士長呂丹尼告訴小時新聞磊子的故事時，差點哭了。
“男孩很勇敢。”呂丹尼說，要是沒生病，這孩子肯定是個陽光少年，未來有很多可能。
4月20日，杭州接近暮春，陽光很好。我們在病房里邊哭邊記錄下了磊子和磊子一家的故事。
喜歡數學和科學，
發(fā)憤圖強的初三男孩被確診為結腸癌晚期
磊子很少說話，躺在床上刷手機。更多的時候，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窗臺上有一架航母和火影忍者的鳴人模型，都是磊子拼的。
“有事做，就不會瞎想。”這個男孩動手能力很強，典型的理科生，喜歡數學和科學。
身高1.64米的磊子體重只有75斤。
剛生病那會兒，就算是發(fā)著燒他還堅持上網課，作業(yè)也努力完成。磊子心里想著著，沒去上學，但是課業(yè)不能落下太多，否則以后補上就費力了。
說這些的時候，這個孩子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緒：“做完第二次化療，我就不再堅持了。我知道，學再多，我可能也用不上了。”
這個時候，磊子本該備戰(zhàn)中考。
像大部分少年一樣，磊子比較晚熟，經歷過調皮搗蛋的階段，在紹興的一所中學讀書，成績中等。
身邊有朋友開始補課學習突飛猛進，他才意識到，應該好好學習了。8年級上學期，他一下子考進了年級前100名。
老師說，磊子其實蠻聰明，再努努力，能考上重點高中。
備受鼓舞的男孩，本想發(fā)憤圖強，沒曾想上天給他開了一個玩笑——他病了。
磊子肚子總是痛，一天跑好幾趟衛(wèi)生間。他單純以為只是吃壞肚子，也沒和爸媽說。
一忍二抗，疼得實在受不了，磊子才告訴了張平。去年年初，磊子到了浙大兒院，最后確診為結腸癌。
遺憾的是，因為發(fā)現太晚，在積極治療的前提下，他的生命可能也只有20個月了。
母親連續(xù)幾晚不敢閉眼睛，
生怕兒子突然沒了
接受現實，無論對15歲的少年還是對這個普通家庭來說，都太難了。
確診之后，張平覺得不能放棄。夫妻倆帶著磊子去了一趟上海，找了有名的專家，但結果一樣。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磊子做過2次開腹手術，8次靶向，7次化療。腹部的傷口張牙舞爪，他開玩笑說那是“勛章”：“我也是在鬼門關走過幾回的人了。”
但疼痛真實存在且殘酷。
有一陣子，肚子疼到死去活來，磊子連續(xù)幾天用了止疼藥。
那個時候磊子不自覺搖頭晃腦。
怕用止疼藥上癮，磊子咬咬牙，花了四五天停掉了。
看到兒子這樣，張平夫妻心疼得要命。
“我們積極治療，說不定會出奇跡。既然這個詞被創(chuàng)造出來了，就說明它真的存在。”張平沒讀過什么書，但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即使我能預料到結果，但是哪怕一點點的希望，我都不能放棄，總要賭一把的。”
這次磊子住院已經長達半年。
晚上張平都不敢閉眼，就怕兒子突然沒了。
丈夫在家?guī)?歲的小兒子。
“哥哥快快好起來，媽媽也能趕快回家。”視頻里，小兒子說。
每個周末，丈夫會帶著小兒子來醫(yī)院。他們很珍惜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剛剛過完15周歲的生日，
生病前的他愛吃肉，是個暖男
4月17日，磊子在醫(yī)院過了他的15歲生日。
磊子收到爸爸送給他的一臺電腦作為禮物。
他要個普通的，但是爸爸給他買了最高配置的。
一家人圍在一起切了蛋糕。
蛋糕病友買來一個，媽媽也買了一個。
磊子吃了一點奶油，他讓媽媽送蛋糕給了醫(yī)生和護士。
張平說，兒子從小跟在她身邊，以前很多事情都會和自己分享，是個暖男。
“媽媽，等我上了大學，要一邊上學一邊打工，自己攢錢去旅游。”
“媽媽，我以后要出去租房子住，不過要合租，這樣能省不少錢。”
“女朋友也不著急找，先用掙來的錢給你買東西。”
……
說著這些，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張平臉上流下了。
隱忍了那么久，張平終于忍不住哭了：“我知道，他不是沒有想過未來啊，他都想過的，只是現在不敢想。”
磊子是敏感的。
最近這段時間，有時候笑著笑著突然就哭了。
每每這個時候，張平都不去打擾，“讓他哭一哭，心里會舒服一些吧。”
她細數著兒子的喜好：愛吃肉，魚蝦和蔬菜都不愛，沒生病之前話很多的。
媽媽 ，我跟說件事，你別難過，好嗎
“媽媽，我跟你說件事兒，你別難過，好嗎。”前段時間，磊子突然很認真地跟張平說。
張平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我哪天不在了，眼角膜能不能捐了？”磊子小心翼翼問。
這是第一次磊子這么認真且慎重。
磊子說，他在電腦上看了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他想有樣東西可以留在這個世界上，幫助有需要的人。
張平說了一句“我兒子好棒”，沒有直接表態(tài)。
后來，磊子又提過幾次。
“媽媽，我不在了，遺體就捐給醫(yī)院吧。”
“幸好，還有弟弟能陪著你們。”
……
最近，磊子像回到了小時候特別黏張平，一會兒看不到媽媽就找。
“那天我出去了一會兒沒帶手機，回到病房看到兒子抱著我的手機，蜷成一團在哭，我真的，心都要碎了。”
張平抱著懷里越來越瘦的兒子放聲大哭：媽媽在，媽媽在。
“媽媽，小時候我起床或者睡覺前，你都會這樣抱抱我的，我們現在也這樣行嗎？”
磊子說，媽媽，你可別忘了。
來源：錢江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