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郎山下白鷺飛。
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浙江的“文藝地名”，大多出自五代時期的“老牌文青”錢镠（liú）之手。 這位憑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就豎立了深情人設(shè)的吳越王，出身市井卻文采斐然，不但會說情話，在執(zhí)政四十一年間更是堪稱“改名狂魔”——
衢州的龍游、金華的浦江、紹興的新昌、溫州的樂清，寧波的鄞縣（鄞州）、臺州的天臺、湖州的長興……這些沿用至今的地名，皆是出自他手。 而其中改得最為“霸氣”的一個，當(dāng)屬衢州的江山市。
▲ 航拍江山廿八都全景。
江山位于浙江西南部，扼守著閩、浙間的要道，自古以來都是占據(jù)東南“江山”的必爭之地；又坐擁奇峰傲立、似錦若霞的江郎山、錢塘江源頭之一的須江，可謂“江山如畫”；還是一塊融合了浙派、徽派、閩派、贛派等文化的“飛地”，歷代人才輩出，更為江南毛氏的發(fā)祥地。
因而“地如其名”，無論從險要的位置、雄奇的山河來看，還是從復(fù)雜的文化、輩出的英才來說，江山，都堪稱浙江最“霸氣”的縣市。▲ 江山保安鄉(xiāng)箬山，坐落在仙霞山脈中的古村。
一縣通三省江山到底有多“驕”？
首先，從地理位置上看，江山不僅身負煙雨江南的“嬌媚”，更是先天有種峰巒如聚的“驕氣”。 浙江本就多山，地處閩、浙、贛三省之交的江山，山地丘陵面積更是占據(jù)了近九成—— ▲ 江山峽口鎮(zhèn)，峽里湖上晨霧彌漫。
江山的南方，與福建浦城以浮蓋山上的楓嶺關(guān)為界，仙霞嶺與武夷山兩大山脈在此會師，周圍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達百余座；西北方，盤踞在江西東北部的懷玉山脈探入浙江境內(nèi)，隔開了衢州的江山、常山二市，形成一道天然的分界線。
▲ 江山地形圖，圖中的江山港，又名須江，為江山人的母親河。
而由于地近福建，江山的氣候濕熱、雨量豐沛，群山間發(fā)源的水系匯集成流，依照地勢由東南向西北高歌猛進，在中部形成了一段狹長的河谷盆地，從地圖上看，江山所在的河谷地帶呈現(xiàn)不對稱的“凹狀”，如同一柄破開群山阻隔的彎刀。 江山生于山水之間，同樣以“一山一水”而得名。▲ 悠悠須江水穿過江山市。
水是悠悠須江。作為江山人的母親河，須江如同這座城市的大動脈，自南向北穿城而過，日夜奔流。濤濤江水塑造出沿河兩岸的沖積平原，灌溉了“山城”少有的耕地，而后在衢州城內(nèi)匯入衢江，成為錢塘江的源頭之一。在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江山建縣之始，“須江”就成為了這里最初的名字。
山是巍巍江郎。以“三爿石”和“一線天”出名的江郎山，是中國“老年期丹霞地貌”的典型代表，在低丘平原上，江郎山“三爿石”沖天而起，郎峰、亞峰、靈峰呈“川”字形對立聳峙，直指蒼穹；而亞、靈二峰之間的小弄峽，巷谷寬僅3-5米，兩側(cè)皆是千仞峭壁，只容一線天光入谷，奇險異常。
▲ 巍巍江郎山。
五代時，“一劍霜寒十四州”的吳越王錢镠，便豪氣地取“江郎山”之名，改須江縣為江山縣。至此，這座邊陲小城，便擁有了一個“睥睨天下”的名字——江山。 然而單單是雄奇的風(fēng)景，尚不足以配得上如此稱號。真正讓江山走向“高光時刻”，成為閩、浙、贛三省重鎮(zhèn)的，是這座小城“雞鳴三省”的獨特位置，以及沖破崇山峻嶺的仙霞古道、直通錢塘的清湖碼頭和坐鎮(zhèn)中央的廿八都古鎮(zhèn)。
▲ 夜幕降臨的廿八都古鎮(zhèn)。攝影/周勇
仙霞古道閩、浙間的“蜀道難”
《笑傲江湖》的后期，令狐沖化身“暴躁軍爺”吳天德，正是在仙霞嶺上救下了恒山派的大小尼姑們。 金庸先生是大家，又出身嘉興海寧，對浙江的地理自然是如數(shù)家珍——仙霞嶺之險的確是不亞于蜀道，因而魔教在隘口設(shè)伏，合情合理；令狐沖的馬甲吳天德，身份是福建泉州府參將，正好從仙霞道赴閩上任；而此后眾人去的“廿八鋪”，大抵就是指江山境內(nèi)的廿八都了。
▲ 仙霞關(guān)的牧歸人。
最先開辟仙霞古道的，是那位“我花開后百花殺”的黃巢。《舊唐書》里說他因為缺少舟船，“乃開山洞五百里，由陸趨建州，遂陷閩中諸州”，率人開山修路，初步打通了仙霞古道，才得以殺進福建，虎踞東南。此后，不論是元人還是滿清，南下的鐵蹄總會踏足此道，讓江山染上了一層金戈鐵馬的色彩。
▲ 仙霞古道路線圖。
到宋代，由于南宋定都臨安，處于錢塘江上游的清湖逐漸成為水陸碼頭，自此順流而下，可直達富貴繁華的天堂杭州，再經(jīng)由京杭大運河一路北上，皆是暢通無阻。因而溝通錢塘江和閩江流域的仙霞古道，成為了閩、浙間的交通要沖，盡管曲折難行堪比蜀道，卻依然是商旅不絕。宋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終身報國無門的陸游，騎著一匹羸馬從仙霞古道前往福建任職，或許是古道上關(guān)隘勾起了舊憶，他一再感嘆“切勿重尋散關(guān)夢，朱顏改盡壯圖空”；一代大儒朱熹自福建北上，走的也是這條路，過了仙霞嶺就離開了老家，這位離鄉(xiāng)的哲人禁不住感嘆“道出夷山鄉(xiāng)思生”。 ▲ 仙霞古道上仙霞關(guān)航拍。
而到明清之后，江山更是憑借交通樞紐的地位，迎來了空前的繁榮。 江山的清湖，鼎盛時期“繁盛勝于縣城”，一鎮(zhèn)坐擁17個碼頭，千余艘航船南來北往，貨運不息，這些船只走到錢塘江流域，統(tǒng)一都被稱作“江山船”。碼頭上則商賈云集——鹽商紹興幫、南貨商徽州幫、綢布商江西幫、山貨商福建幫和搬運及特產(chǎn)商江山幫，皆在此中轉(zhuǎn)，形成了繁榮的市鎮(zhèn)，號稱有“六場三缸八坊九行十匠百店”。 ▲ 清湖古鎮(zhèn)門舫，這里曾是古碼頭。
而處在江山西南角的廿八都，更是如同一枚嵌入三省腹地的紐扣，不僅在經(jīng)濟上起著“中樞”般的作用，更是接納了以來自福建浦城和江西廣豐為主的八方移民，打造出了一片極具特色的“文化飛地”。
最鮮明的當(dāng)然是語言，時至今日，廿八都仍在使用的方言至少還有12種—— 除了“江山腔”和臨近的“浦城腔”、“廣豐腔”，還有江西宜黃人帶來的“灰山腔”，福建汀州人的“嶺頭腔”，乃至清代徽州仍在時，徽商間交流的“徽州腔”等等。以至于方言太雜，大家無法溝通，干脆就統(tǒng)一說“普通話”，于是形成了廿八都獨具特色的官話，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正字”——竟然又帶著些北方腔調(diào)！▲ 仙霞水關(guān)的終點，福建浦城縣石陂鎮(zhèn)南岸村。
江山代有才人出
江山人除了行商坐賈，素來也有耕讀傳家的傳統(tǒng)。 坐落在江山市石門鎮(zhèn)的清漾村，是個“貴而不富的進士村”。早在南北朝時期，清漾毛氏就由衢州遷入須江縣（今江山），千年以來，這個偏遠小村一共出了8位尚書、83個進士，書香墨韻世代不絕。此后清漾毛氏開枝散葉，甚至成為了整個江南的毛氏祖居地，其中的一支正是韶山毛氏。
而在浙江各地的方言里，難懂程度能與“自動加密”的溫州話媲美的，大概也只有融合了古漢語詞匯和地方特色、被稱作“古漢語活化石”的江山話了。 ▲ 戴笠女特工訓(xùn)練班舊址。
據(jù)說當(dāng)年出身江山保安鄉(xiāng)的戴笠，入主軍統(tǒng)局后大量招募江山老鄉(xiāng)，并以江山話作為特務(wù)小組接頭的標(biāo)配暗語，效果拔群，在抗日戰(zhàn)爭中做出了卓越貢獻。此后一個小小的江山縣，包括戴笠、毛人鳳等“一戴三毛”在內(nèi)，一共走出了64名將官，時人稱之“江山幫”。在建筑方面，江山人同樣吸納了浙、皖、閩、贛等各派優(yōu)勢，形成了別具匠心的建筑風(fēng)格。 ▲ 廿八都文昌閣。
在廿八都古鎮(zhèn)里，有著以黑、白、灰為主色調(diào)的贛派建筑，外部往往為青石基角，外墻也以青磚砌就，屋檐下及五花山墻下多用白灰泥線條裝飾，屋面則是青黑色的陰陽合瓦；你同樣能見到徽派建筑的元素，屋頂上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馬頭墻，房檐間多設(shè)有四水歸堂的天井。
▲ 廿八都的各派風(fēng)格建筑。
而在當(dāng)年仙霞古道盡頭處的福建浦城，至今還保留著一條600米長的“江山街”，在過去曾是江山挑擔(dān)人落腳之處，久而久之則形成了江山人的大本營。從前街邊還有“江山會館”，規(guī)模上比本地的“三山會館”更大，直到現(xiàn)在，這條街上不少居民說的仍是江山方言。
時至今日，仙霞古道已然被穿山而過的高速公路所取代，清湖碼頭早已失去了往日千帆競渡的風(fēng)采，廿八都也歷盡滄桑悄然沉寂。只剩下205國道線上，閩、浙兩省交界處分別豎起的門樓，高高掛著“浙江人民歡迎你”和“福建人民歡迎你”的醒目標(biāo)識。 ▲廿八都的入口城標(biāo)，雕塑展示了仙霞古道的挑夫文化 。
而江山這座古城，在時代的風(fēng)云變幻之中默默沉淀，仙霞古道上，她見證了唐人的叛亂，宋人的詩篇，元人的鐵蹄南下，明清的商賈云集；在廿八都，她又接納了來自四方的移民，保留了截然不同的語言，融匯了形態(tài)各異的文化。 因而江山的“多嬌”，來自于不同風(fēng)格的融合與碰撞，也來自于江山人始終“包容江山”的氣魄和胸懷。
▲ 江山大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