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香港,拿著香港身份,卻在深圳居住。因為身份的特殊性,這群由龐大數(shù)據(jù)構成的“跨境學童”,在每天清晨,如潮水般涌向深圳各個口岸,跨過深圳河,出關到香港上學,晚上再返回深圳家中。
疫情前的生活:重復而有序清晨5:30起床,一路驅車送孩子到達深圳灣口岸,將孩子交由校車后再返回家中。臨近5點半,準時來到口岸等候,再把孩子接回家...
這樣的生活,南南媽堅持了三年。
在升五年級后,孩子有足夠能力自己搭乘公交往返港口,南南媽終于得以“解放”。
而在更早以前,孩子還在讀幼兒園時,從深圳到香港,南南媽一路過關,親自將孩子送到學校。
做義工,在學校附近的商城逛街,在孩子上課的時間里,南南媽和其他深圳家長一樣,用不同活動打發(fā)漫長的等候時光。直到等到孩子放學后,近1個半小時的公共交通再把她們“裝載”回家。
今年,南南升了初一。囿于疫情,南南所在的學校對內地學生采取上網(wǎng)課的形式。擔心孩子專注力被分散,南南媽會在孩子上課的時間全程“陪讀”。
圖為南南讀小學時的課程表
“我稍微出去一下,他可能就去玩游戲了。”
網(wǎng)課的另一端,香港老師在教室的講臺上授課,語言在英文和粵語間切換,臺下稀稀拉拉坐著香港本地同學。
不同于南南媽,橘子媽為了縮短孩子上學時間,幾年前,干脆在福田口岸附近的小區(qū)買了房。
“孩子之前每天往返學校要四個多小時,我不想孩子那么辛苦。”
這個抉擇對于橘子一家來說,因為今年疫情的到來,成為了一場明智的投資。
這場疫情加速了學生的回流,也加速了學區(qū)房的漲價。拿福田口岸的皇崗舉例,此地一度出現(xiàn)搶購學區(qū)房“熱潮”,好的學區(qū)房普遍漲價了10%~15%。頭天看一套學區(qū)房760萬,第二天就漲到了800多萬。
在秋季開學前,長達三個月時間里,橘子媽帶著橘子四處面試。但面試之路并不順遂。因為長期受英文環(huán)境浸潤,橘子的中文讀寫能力欠缺,在最開始橘子被深圳一家著名的私校拒絕過。所幸,在開學來臨之際,離家三公里的一所國際學校向橘子投來橄欖枝,學費每年近15萬。
“我身邊好幾個家長去年就在籌劃這個事情,有些回到了公辦,有些選擇了民辦,其實疫情只不過是一場催化劑。”
南南和橘子是近20萬跨境學童家長的“寫照”。
據(jù)報道,從2003年港澳自由行開始,到2013年“零雙非”政策的實施,10年間,有超過20萬的“港寶”在香港降生。這當中,有超過3萬名學童每天涌入口岸,跨境入學。
不過,不同于外界給予他們“苦大仇深”的標簽和形容詞藻,至少在疫情來臨之前,家長們對于自己的抉擇及香港教育充滿了信心和樂觀。
而如今,這些家庭所面臨的復雜情形,讓他們當中眾多人措手不及。
圖片:源于新浪
02
群像:跨境學童“回流”之路
昔日熱鬧、擁擠的港口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寂寥起來。
夏天快來臨的時候,隨著疫情的一度緩和,教育局安排部分學校中三至中五的深圳學生跨境入學。
就在家長們期待更多的好消息時,第三波疫情來襲,在夏天快結束的時候,關口再次被“閉合”,學生們又恢復了線上上網(wǎng)課。
部分不滿于網(wǎng)課形勢的家長“揚長而去”,“回流”到深圳的本土學校。
而張耀(化名)一家的抉擇發(fā)生于更早之前。
2019年,張耀一家移居到香港。10歲的孩子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學讀書。
香港的空氣好、溫度適應,孩子適應得也很快。在最開始,一家人對香港的生活感到滿意,直到下半年,不安開始籠罩這座城市。
他們一家坐電梯,出去買東西,在說普通話的時候,路人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敵意,在新聞里看到大大小小的混亂后,張耀在年底迅速做了一個決定,離開香港,搬到深圳去。
深圳某知名國際學校的吳郁老師(化名)在去年年底,接待了眾多和張耀有著類似經(jīng)歷的家長。
彼時的11月,學校舉辦了一場獎學金發(fā)布儀式。在典禮結束后,學校校長和校董被急切的家長團團圍住。他們的孩子都在香港讀書,他們表示想要迫切回到深圳的學校,請求學校安排面試,緊急入學。
“當時,這些家長都非常擔心,也非常害怕”,吳郁在回憶起這段時,依舊記憶清晰。
但并不是每個家庭,都可以承擔起“回流”的成本。
在外界看來,選擇回流深圳的“跨境學童”擁有著眾多選擇:就讀國際學校/國際班;就讀專門的港人子弟;蚋奂;就讀深圳公立學校。
優(yōu)質的教育由優(yōu)質的師資、課程構成,而這背后“承載”的是金錢與資源。前兩者學費的高門檻豎起了一面高墻,將大部分普通家庭攔在墻外。拿國際學校舉例,深圳國際學校普遍每年收費在15萬左右。港人子弟校每年收費也在1萬5—4萬不等。
縱然2017年深圳出臺了政策,跨境學童可憑積分入讀深圳的公辦學校,這使得上學難問題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緩解,但是深港兩地的教學、課程設置大相徑庭。孩子是否可以適應,是否可以跟上,加上目前并沒有明確政策規(guī)定,“跨境學童”將來是否可以參加內地高考。這些都是擺在“跨學兒童”家庭面前的難題。
而眼前更急切的難題同樣將一部分試圖“回流”的孩童擋在門外。
圖片:源于《過春天》
“深圳教育之傷”,這是某財經(jīng)媒體對3萬跨境學童的形容。
龐大數(shù)量的適齡兒童對于深圳“捉襟見肘”的學位名額而言,猶如把一頭巨大鯨魚投置于魚缸。背后牽扯的問題是深圳薄弱的基礎教育遠遠跟不上其高速發(fā)展的經(jīng)濟速度,人口膨脹速度。
據(jù)《2018年深圳統(tǒng)計年鑒》數(shù)據(jù)統(tǒng)計,1979年,深圳小學數(shù)量226所,2017年這一數(shù)據(jù)增長至342所,增加了1.51倍;1979年,深圳常住人口31.41萬, 2017年這一數(shù)據(jù)為1252.83萬,增加了近40倍。
過去40年間,深圳憑借其開放的政策、創(chuàng)新力、活力,吸引著源源不斷的年輕人的涌入。至此,深圳由一個沿海“漁村”發(fā)展成為如今全國營商環(huán)境最好的城市、全國最大的移民城市乃至世界一線城市。
然而在這漂亮的成績單背后,深圳教育卻猶如一個蹣跚而行的老者:在2018年,深圳有7個區(qū)發(fā)布小學與初中一年級的學位預警,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學位缺口近6萬個。
此外,深圳的普高入學率也讓家長們心憂,2018年深圳普高入學率只有43.85%,相比較之下,這一數(shù)據(jù)在北京為85.7%,上海為65%。
學位的不斷告急和巨大空缺,在近年來,日趨加劇著家長們對子女教育的焦慮,也加劇了部分人乃至企業(yè)對深圳的失望。
失望的結果即是部分“深漂”年輕人在深圳工作幾年后,因為下一代教育問題不得不回到老家;也是大小企業(yè)的陸續(xù)“北遷”,因為在像上海、北京這樣的城市,那里有更多頂尖學府,更好招到人。
而那些奔波兩地,跨境港寶家長的選擇,是深圳特區(qū)四十年下,教育資源嚴重不足的一個縮影。
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這所有的不確定性裹挾著部分家長做出抉擇:疫情之下,他們仍舊堅守香港教育,等待通關復課。
在深圳近3萬的家庭里,一根網(wǎng)線鏈接起大陸和香港,內地孩子在網(wǎng)絡一端上網(wǎng)課,香港老師和本地同學則在教室的另一端。
03
網(wǎng)課下的沖突“又把門關了,我敲門他根本就不開,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在過去兩個月里,南南媽不止一次聽到其他家長的擔憂和抱怨。
一開始,大家都很守規(guī)矩,開著攝像頭,大家從窄窄的屏幕里還能看清彼此的臉龐,但漸漸地,攝像頭越關越多,到后來,老師也不管了。
南南媽對南南的“自控力”頗為滿意。如今上網(wǎng)課,全班9個內地學生,只有她兒子一個人還堅持開著攝像頭。
當然,南南媽也不敢放松。一次,她到樓下燒了個開水,回來時,發(fā)現(xiàn)兒子正在網(wǎng)上“閑逛”。
因為是全職媽媽,她有大把時間“盯”著兒子。兒子上網(wǎng)課時,她在攝像頭監(jiān)控不到的地方,搬一個板凳坐下。這樣的日子,從每天早上8點到下午1點,從夏天延續(xù)到冬天。
而南南的同班內地同學們,他們的表現(xiàn)讓他們的父母充滿擔憂卻又無能為力。
在微信群里,家長們的議論此起彼伏。
“肯定是在里面玩游戲,這可怎么辦?”
“我侄兒常常熬夜跟同學打游戲,再這樣下去,人就要廢了。”
網(wǎng)課的效果質量顯而易見,在上一次的期中考試中,南南同班內地同學的成績普遍下滑嚴重。
如今,這些家長們只期待快速恢復線下授課,也期待日子回到正軌。
而那段由忙碌和奔波充斥的朝六晚六,每天跨越深圳河、橫穿城市的日子,如今回憶起來竟變得讓人懷戀,但也遙不可及。
圖片:源于大公報
在今年秋天,看到身邊陸續(xù)有朋友“回流”到深圳的學校時,南南媽也有過動搖。
但她算了一筆賬,想法隨即被打消。
南南還有一個在深圳公辦學校念高中的姐姐——芊芊。
芊芊班上60個同學,黑壓壓的腦袋擠滿整個教室。而南南所在的香港學校都是小班教學。南南羨慕姐姐有漫長的寒暑假,而芊芊羨慕弟弟課余時間充盈,有大量時間可以自由安排。
“姐姐太辛苦了,晚上做作業(yè)到12點是常態(tài)。”國內高考向來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成千上萬的學生去競爭為數(shù)有限的名校學位。但弟弟參加香港高考,意味著擁有更多的選擇性:無論是報考香港本地大學,還是申請歐美學校,甚至是內地的大學,都有著姐姐身份所沒有的優(yōu)勢。
“如果姐姐想報考香港大學這樣的頭部名校,在深圳至少排名要在1000名以內,這得多難啊。”
鮮明的對比也在姐弟倆身上發(fā)生著,弟弟更懂禮貌,更遵守禮儀,路上見人都會主動問好,南南媽認為這都得益于香港的老師和禮儀課。
如今,芊芊所在的學校早已經(jīng)開學,而對于弟弟南南來說,等待、忍耐、自控力是他整個學期的關鍵詞。
04
結語
在最開始的幾年,跨境學童被稱為“入侵者”,有些香港本地人甚至抗議,抱怨跨境生占用名額?棺h的結果是部分學校一度縮減跨境生名額。
而在內地,這些孩子及背后家庭的形象也一度被刻板化、標簽化、甚至妖魔化。
但對于這些長著稚嫩臉龐,思想蒙昧的孩童而言,他們只知道“過關”后,就可以來到學校,學校里有明麗的教室,有友善的同學,有說話會蹲下來的老師和校長。
和同齡的其他孩子相比,差別或許只是上學之路遙遠了一點。
圖片:源于新浪
當記者不厭其煩地問他們是否有身份認同的問題時,他們被置于“全民圍觀”的獵奇玻璃之下。
是香港人還是內地人都不重要,在這個冬天,他們只期待開往香港、開往學校的“列車”快速重啟。
圖片:源于《過春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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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壹牛家長圈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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