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形象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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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1 發(fā)表于: 2017-09-22 20:59
[轉載]形象思維 

虞世南《詠蟬》:“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沈德潛批;“詠蟬者每詠其聲,此獨尊其品格。”(《唐詩別裁》卷四)
  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鐘惺批:“內‘不見’好眼,‘念天地之悠悠’,好胸中。”(《唐詩歸》卷一)
  王維《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鐘惺批:“‘復照’妙甚。”(同上卷九)
  李商隱《蟬》:“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盧。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紀昀批:“起二句,意在筆先。前四句寫蟬,即自喻,后四句自寫,仍歸到蟬。隱顯分合,章法可玩。”朱彝尊批:“三四一聯(lián),傳神空際,超超玄著,詠物最上乘”(《李義山詩集輯評》卷上)
  李商隱《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李商隱《錦瑟》一篇,古來箋釋紛如。……多以為影射身世。何焯因宋本《義山集》舊次,《錦瑟》冠首,解為:“此義山自題其詩以開集首者”(見《柳南隨筆》卷三,《何義門讀書記·李義山詩集卷上》記此為程湘衡說);視他說之瓜蔓牽引、風影比附者,最為省凈。竊采其旨而疏通之。自題其詩,開宗明義,略同編集之自序。拈錦瑟發(fā)興,猶杜甫《西閣》第一首。“朱紱猶紗帽,新詩近玉琴”,錦瑟玉琴,殊堪連類。首二句言華年已逝,篇什猶留,畢世心力,平生歡戚,清和適怨,開卷歷歷。“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此一聯(lián)言作詩之法也。心之所思,情之所感,寓言假物,譬喻擬象,如飛蝶征莊生之逸興,啼鵑見望帝之沉哀,均義歸比興,無取直白。舉事宣心,故“托”;旨隱詞娩,故易“迷”。此即十八世紀以還,法國德國心理學常語所謂“形象思維”,以“蝶”與“鵑”等外物形象體示“夢”與“心”之衷曲情思。“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一聯(lián)言詩成之風格或境界,如司空圖所形容之《詩品》。《博物志》卷九《藝文類聚》卷八四引《搜神記》載鮫人能泣珠,今不曰“珠是淚”,而曰“珠有淚”,以見雖化珠圓,仍含淚熱,已成珍玩,尚帶酸辛,具寶質而不失人氣;“暖玉生煙”,此物此志,言不同常玉之堅冷。蓋喻己詩雖琢煉精瑩,而真情流露,生氣蓬勃,異于雕繪奪情、工巧傷氣之作。若后世所謂“昆體”⑩,非不珠光玉色,而淚枯煙滅矣!珠淚玉煙亦正以“形象”體示抽象之詩品也。(錢鐘書《馮注玉溪生詩集詮評》未刊稿)
;緌:帽帶結好后掛在頷下部分,蟬的嘴像掛在頷下的帽帶!;幽州臺:即燕昭王筑的黃金臺。萬歲通天元年(696),建安王武攸宜率大軍攻契丹,陳子昂參謀軍事。子昂屢次進計,攸宜怒,徙署軍曹。子昂因登幽州臺作歌!÷共瘢杭绰箹,養(yǎng)鹿處!⌒浩婷畹膭(chuàng)作。 上乘:佛教稱最高的覺悟為上乘,指第一流作品!∈駠鬯篮蠡昊癁槎霹N鳥!≈旒洠汗儆〉膸ё。紗帽:當時隱居人戴的帽子。即一做官就退隱!〗袂伲河们僖舯仍姟G僖粲星宓、和諧的、調適的、哀怨的。宋初楊億劉筠等所作唱和的詩,效李商隱體,稱《西昆酬唱集》。
  “形象思維”就是用具體事物的形象來表達抽象的思想感情。從上面舉出的幾首詩看,有幾種表述方法。(一)光寫形象,從形象中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二)主要寫思想感情,沒有描繪具體形象,但從抒寫的思想感情中含蘊著具體形象,從而感到詩中所寫的思想感情不是抽象的,是跟喚起的具體形象結合的。(三)既寫形象,也寫自己的思想感情,通過兩者的結合來表達。
  (一)光寫形象的。如虞世南的《詠蟬》,寫蟬飲露水,在高樹上叫,所以聲音傳得遠。作者的思想沒有說出,只是從詠蟬中透露出來。“居高”的“高”有兩方面,一方面跟“飲清露”聯(lián)系,一方面跟疏桐聯(lián)系。露是清的,桐是高潔的,所以沈德潛批“尊其品格”。古代本有鳳凰非梧桐不棲的說法。所以這個“高”不光是地位高,還要品格高。品格不高,非常丑惡,即使地位高也不行。品格高而地位高,他的聲音的影響才大。這個意思通過蟬的形象來表達,是形象思維。這是詠物。也有寫景的,像王維的《鹿柴》寫空山,深林、日光返照青苔,還聽到人語,作者的思想感情沒有直接寫出。但從這些景物中間,顯出環(huán)境的幽靜,作者心情的安閑,所以他才會注意到“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這是從寫的景物中透露心情,也就是用形象來表達情思的形象思維。
  從這兩首詩看,作者寫的是形象,但作者選擇這些形象來寫時,主要不是要寫蟬的形象,不是要寫空山、深林、月光、青苔,作者對這些形象產生了思想感情,借這些形象來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這才構成形象思維。虞世南“居高聲自遠”的思想,當它沒有跟詠蟬結合的時候,是抽象的邏輯思維,是他從生活經歷中概括出來的。假使他寫一篇居高聲遠論,那就屬于邏輯思維。當他把這個邏輯思維同詠蟬結合起來,借蟬來表達時,這就成為形象思維。因此,形象思維同邏輯思維不是絕然分開的。“居高聲自遠”這種思想,是作者從生活中來的,作者在唐太宗手下做秘書監(jiān),深得唐太宗的信任和稱贊,他的聲譽同他的地位有關,也同他的品格有關。他從生活經歷中體會到這種“居高聲自遠”的邏輯思維,一朝同蟬的居高聲遠的形象結合,這樣構成的“詠蟬”,這種居高聲遠的思想就不再是抽象概念,成為形象思維了。王維的《鹿柴》,它的形象思維不是這樣。他從空山、深林和返照中,體會到一種幽靜的境界,反映出作者愛好這種境界的心情,這就構成形象思維。這種心情,就是從空山、深林的形象中產生的,并不是作者從生活中體會到某種邏輯思維,再把它同生活中的某種形象結合而產生的。這好比拍藝術照片,藝術照片不能看到什么景物就拍,是有選擇的,不光對所拍的景物有選擇,還要注意光線、距離和拍的角度,這些選擇,就有邏輯思維在起作用。作者從景物中發(fā)現(xiàn)藝術美,這是形象思維,但這種藝術美怎樣表現(xiàn)出來,這還有賴于邏輯思維。所以就像王維的創(chuàng)作《鹿柴》,形象思維同邏輯思維也是不可分割的。他怎樣選擇景物,怎樣構思,怎樣適用語言來表達,都和邏輯思維有關。
  (二)主要寫思想感情的,如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只是一般地提到古人,沒有具體地寫某一古人的形象。“后不見來者”,來者也沒有具體寫。“念天地之悠悠”,這個“天地”跟“悠悠”結合,指對宇宙無窮所發(fā)的感嘆,這里也沒有具體的形象。只有“獨愴然而淚下”,“淚下”是形象,但這個形象不能表達當時作者的形象思維。當時作者的形象思維是什么呢?作者在武攸宜手下參謀軍事,進攻契丹。他屢次向武攸宜獻計,不聽,反而被貶為軍曹。他受到打擊,一次登上幽州的黃金臺,想到燕昭王在臺上接待四方來的人才,像樂毅等人。因此“前不見古人”的“古人”里,有具體的形象。“后不見來者”,這個“來者”指像燕昭王一類的人,當他登幽州臺時,即使真有這樣的“來者”,他也碰不到,他碰到的是跟昭王相反的武攸宜。昭王信用人才,武攸宜排斥打擊人才,他親身感受到這種打擊,所以登幽州臺下淚。在武攸宜打擊下,他不便具體地寫,怕會受到更大的打擊,只好用抽象的“古人”“來者”來發(fā)感慨。因此,從幽州臺和“古人”里面,可以接觸到作者的思想感情,可以喚起黃金臺、昭王等的具體形象,從而體會到作者的感情,于是作者的感情就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形象思維了。鐘惺批語,注意“不見”,說是“好眼”,“好眼”指精神貫注處,就在不見昭王這樣的人。又說:“念天地之悠悠,好胸中”,胸中想的,天地悠悠,在封建社會的天地悠悠中,像作者那樣遭遇的人又不知有多少,那末他的下淚不光是為自己,也在為自己同樣遭遇的人下淚了。
  (三)既寫形象,也寫自己的思想盛情,如李商隱的《蟬》,前四句寫形象,后四句寫思想感情。“高難飽”,“恨費聲”,既是寫蟬,也在寫自己。“五更疏欲斷”,從白天叫到夜里,叫到五更,已經叫不動了,聲疏欲斷,可是找不到一點同情,“一樹碧無情”,把身世遭遇借蟬來寫出,不落痕跡,所以批語特別推重。后四句寫自己,為了做小官像萍梗一樣飄流,故鄉(xiāng)的荒蕪已經平治,可以回去,蟬鳴似相警戒,我亦舉家清貧。這首詩,前四句的寫法,同虞世南的《詠蟬》相似。作者長期在地方上當幕僚,有“本以高難飽”的感觸。曾經托人引薦,只是徒勞。這種生活中的感觸,跟蟬的形象結合,構成形象思維。后四句寫自己,用萍梗的漂浮無定比自己的到處奔波,用“故園蕪已平”來表自己思歸的心情。再同蟬鳴聯(lián)系,點明舉家清貧。這后四句,用“梗泛”作比喻,聯(lián)系故園的平整,用擬人化手法寫蟬,稱它為“君”,他的思想還是和形象結合的。這種寫法在詩里比較多見,因為詩以抒情為多,容易抒寫自己的感情,把抒情和詠物結合起來。
  唐朝駱賓王《在獄詠蟬》的序里有幾句寫蟬的話,是又一種寫法:“故潔其身也,稟君子達人之高行;蛻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靈姿。候時而來,順陰陽之數(shù);應節(jié)為變,寄藏用之機。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松之微風,韻恣夭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這里是一句寫蟬,一句說明意義。如“潔其身”,寫蟬的高潔,“稟君子達人之高行”,說明“潔其身”的意義,同于高尚的品行。以下都是這樣。要是把寫蟬的句子連起來,刪去講意義的句子,如“故潔其身也,蛻其皮也。候時而來,應節(jié)為變。有目斯開,有翼自薄……。”那就是寫蟬,就是形象思維,在寫蟬的形象中有含義,含義就是每句下面說明意義的話。像這里把寫蟬的形象和意義的話合在一起,是另一種表達形象思維的寫法。
  李商隱的《錦瑟》詩也是寫形象和寫自己思想感情的結合。對《錦瑟》詩原有各種不同解釋,這里采用錢鐘書先生的說法,因他是同形象思維結合起來談的。這首詩前六句是寫形象,即寫錦瑟,后兩句是寫自己的感嘆。“錦瑟無端五十弦”,指錦瑟有五十弦,“思華年”,兼寫錦瑟在名手里彈奏出各種曲調。中四句寫錦瑟的曲調,有適、怨、清、和。“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栩栩,自得之貌,是奏出使人感到舒適的音調。望帝化為杜鵑鳥,他的悲哀托杜鵑啼鳴,是彈奏出哀怨的音調。南海外有鮫人,他的眼淚化為珠,指音調像珠的清圓。藍田出玉,比喻音調像玉的和潤。但這六句又不光寫錦瑟,也在寫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無端五十弦”,盛嘆自己已經接近五十歲了。“思華年”回想過去的盛年,作者一生經歷在詩里有反映。“思華年”正是結合一生所作來回想過去。“迷蝴蝶”寫他的詩也有寫舒適的心情的。“托杜鵑”寫他的詩也有像杜鵑的哀鳴的,寫怨恨的。“珠有淚”寫他的詩精瑩如珠,但珠是死的,他的詩卻是有感情的,像珠的精瑩而帶有熱淚。“玉生煙”寫他的詩像玉的和潤,但玉是死的,他的詩卻是含有蓬勃生氣,像玉生煙。這樣前六句既是寫錦瑟,又是寫他的詩篇,把對詩篇的評價同錦瑟的音調結合起來,構成形象思維。
  莊周夢為蝴蝶,望帝化為杜鵑,都是形象。前者表示舒適,后者表示哀怨,通過形象來表達情思,就是形象思維。用形象來表情思,情思寄托在形象中,所以說“托”;這種寄托比較含蓄隱蔽,所以說“迷”。那末“托”和“迷”是互文,即“迷蝴蝶”也是托蝴蝶,“托杜鵑”也是迷杜鵑,即蝴蝶、杜鵑既用來寄托情思,也用來隱寓情思。“珠有淚”“玉生煙”也是形象,也是借來寄托情思和隱寓情思的,所以也是形象思維。這樣前六句是借錦瑟以寄托情思。后兩句專寫自己的情思,“此情可待成追憶”,即“思華年”之情;雖可待追憶,但當時已惘然,則現(xiàn)在更難追尋了。
  對《錦瑟》為什么要這樣講呢?這里也作了說明。用錦瑟來比詩,這正同杜甫用玉琴來比詩一樣。把《錦瑟》說成全集的自序,因為《錦瑟》詩作于晚年,可是宋本李義山集把它放在卷首,保留李義山原來的編次,所以知道他有把它作為序言的用意。怎么知道“玉生煙”是指詩呢?《困學紀聞》卷十八說:“司空表圣云:‘戴容州謂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李義山玉生煙之句,蓋本于此。’”可見“良玉生煙”本是指詩家之景,用“玉生煙”來指詩是有根據的。“珠有淚”同“玉生煙”相對,所以也可解釋做講詩的。
  上面提到的司空圖的《詩品》,是文藝理論,也是形象思維。如《清奇》:“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滿竹,隔溪漁舟。可人如玉,步屧尋幽。載瞻載止,空碧悠悠。神出古異,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作者講清奇這一種風格,他想的全是形象,沒有一句抽象的話,把許多形象結合起來,使人體會什么是清奇,也足以說明形象思維的特點。
  這樣的形象思維又跟博喻結合著,這里用了很多比喻,有簡單的,如月曙、氣秋;有復雜的,如松下漪流,可人尋幽欣賞空碧悠悠。這又說明形象思維同比喻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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