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租公寓的暴雷潮中,開鎖師傅似乎是唯一的受益者。
過去的半個月,杭州幾乎所有開鎖師傅的生意都翻了一倍。李格是三墩一家開鎖店的老板,過去兩周是他四年來生意最好的時候,店里的四個人白天晚上連軸轉(zhuǎn),訂單都接不過來。
把蛋殼的密碼鎖拆下,換成機(jī)械鎖,他的任務(wù)就完成了。同時,這也意味著:
又有年輕的租客要被趕出家門了。
昨天下午,社長見到李格的時候,他已經(jīng)換了六把鎖,全是蛋殼的房源。之前一天,他開了10把鎖,每次至少收費(fèi)300元,如果距離遠(yuǎn)的,還要加收服務(wù)費(fèi)和路費(fèi)。
他騎著自己黃色的小電動車,穿梭在三墩的各個小區(qū)。三墩是杭州租房房源最多的板塊之一,也是蛋殼暴雷潮沖擊最大的區(qū)域。
昨天下午,在李格等待第七位雇主的半個小時里,接了至少10個語音電話,有咨詢開鎖的,更多的是催促上門。老客戶裝門禁、維修鎖的單子只能推遲。
對于蛋殼的暴雷,李格可能是最先感知到的。
10月初,他就陸續(xù)開始接到來自蛋殼房東的訂單。沒收到9月租金的房東感覺不太對勁,陸續(xù)要求解除與蛋殼的合同。
那時,蛋殼還沒有大面積暴雷,對外宣稱“正常運(yùn)營”,他們鼓勵租客對抗房東。
到了十月中旬,開鎖訂單就如潮水般涌來了,房東和租客的戰(zhàn)爭,也正式打響了。
為了趕走租客,房東一般會先斷水、斷電,把蛋殼的密碼鎖換成機(jī)械鎖是最后一招。李格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房東和租客之前的矛盾已經(jīng)不可調(diào)和:
房東能換鎖,租客也能換鎖,雙方就在開鎖和換鎖中不斷較量,直到一方投降。
一般來說,投降的都是租房的年輕人,換一次鎖要至少三百元,弄幾回成本太大了。
還有些房東為了省錢,索性就用膠水粘住鎖芯,逼租客離場。
剛開始換鎖,李格是有顧慮的。但開的多了,他對警察執(zhí)法思路也熟悉了——租客有居住權(quán)可以開鎖,房東有物權(quán)可以開鎖:
無論租客還是房東開鎖,派出所都不會判定開鎖師傅違法。
他告訴社長,像蛋殼這種糾紛單,只要房東要求換鎖的,他都會去;如果租客提供租房合同和身份證,他也會去;但如果房東和租客都是自己的客戶,他就還是會偏向房東:
我是做生意的,租客是流動的,而房東一直就在這里,以后房東會成為我的客戶。
如果在開鎖的過程中租客叫來了警察,警察都會制止李格的換鎖行為。但是,租客不可能每天每時每刻都呆在家里。
在幾乎所有的戰(zhàn)爭中,都是以租客的投降結(jié)束的。
他的客戶有一位年輕的女租客,下班后發(fā)現(xiàn)房東先換了鎖,就讓男朋友冒充警察給房東打電話:
你這樣做是違法的。
電話那頭,房東要求報上警號,租客的男朋友只能把電話掛掉。過了一會兒,女租客自己又給房東打電話:
你入室盜竊,我丟了2個LV包幾萬元。
租客只能用這種沒有任何用的方式,維護(hù)自己的自尊。
前天晚上,李格遇到一位女租戶,她已經(jīng)和房東斗爭了一個月,光她自己開鎖換鎖就花了1000多元。
把李格叫過來之后,這個年輕的女孩說,只要開鎖就好了,不用換鎖了。她嘆息道:
我知道我住不下去了。
李格只見過一次租客的勝利,合租的四對年輕小夫妻組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來對抗房東。房東換鎖他們也換,房東斷水他們重新接上管道,無論如何,就是不搬家:
這種情況,房東也是沒辦法。
昨天下午,李格開了七把鎖。最后一戶的門上被租客貼了四張A4紙,分別是《致開鎖公司》、《致業(yè)主》、《致物業(yè)公司》,大意是:
房屋有糾紛,開鎖后果自負(fù)。
房東趕到后,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撕掉,男主人給李格下了命令:
你想怎么弄怎么弄,門卸掉都行。
拆門,意味著房東寧愿破壞自己的財產(chǎn),也要趕走租客的決心。在微博上,很多蛋殼的租客被拆掉了臥室門,有些人只能把紙板粘起來當(dāng)門。
李格開鎖時,女房東用手機(jī)錄著視頻。大門鎖換掉后,男房東指揮他換掉女租客臥室的門鎖——這位女租客是最后的“釘子戶”,門外還掛著一個攝像頭。
當(dāng)李格將女租客房間鎖打開后,男房東又提了個要求,將門卸掉吧。
這時,女房東有些擔(dān)心,說租客報警怎么辦?男房東回答說,反正咱有物權(quán),如果警察找你,你就說你不在。
李格于是就把門卸掉了。
和李格預(yù)想的一樣,晚上租客果然叫了開鎖公司換鎖。凌晨一點(diǎn)鐘,李格接到了女房東的電話,要他明天早上再過去:
索性把大門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