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場古城揚州的“慢旅行”

人們總說“煙花三月下?lián)P州”，而揚州的韻味，并不僅僅藏于春光中。

從小在長江邊長大，家鄉(xiāng)鎮(zhèn)江與揚州是一衣帶水的距離。去年，朋友來家里玩，順道安排了去江對岸的揚州城來一場隨心的“慢旅行”。鎮(zhèn)揚兩城以潤揚大橋相連接，15元錢的城際公交車讓兩城的人可以像“走親戚”一樣來往。

說起揚州，便不得不提瘦西湖。因乾隆年間寓居揚州的詩人汪沆一首詩得名的瘦西湖湖面狹長，曲折蜿蜒，而兩岸依花傍柳，亭臺錯落，一步一景，有“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的美譽。我與友人游瘦西湖時正值秋日淡季，雖沒有春日勝景，卻好在人少，安靜。草木雖不似往日繁茂，卻較之春日多了一分留白之美。

我自小是瘦西湖的�？�，而朋友是北方人，對江南的亭臺樓閣充滿了新鮮感，因此此行倒是他帶我探索了許多從前未曾留意的“新景點”。過去游瘦西湖，從南大門進，一直走到五亭橋就算把主要景觀都逛完了。但其實整個瘦西湖全長4.3千米，面積達480多畝，越往北走人越稀疏，景致更別有洞天。賞玩江南園林，需得從細微處品其意趣。譬如坐落于瘦西湖萬花園北區(qū)的“石壁流淙”， 雖是人造景觀，由大大小小的石塊壘成，卻也與自然草木融為一體�！稉P州畫舫錄》這樣描述：“‘石壁流淙’，以水石勝也。是園輦巧石，磊奇峰，潴泉水，飛出巔崖峻壁，而成碧淀紅涔，此‘石壁流淙’之勝也……如新篁出籜，匹練懸空，掛岸盤溪，披苔裂石，激射柔滑，令湖水全活，故名曰‘淙’。淙者眾水攢沖，鳴湍疊瀨，噴若雷風，四面叢流也。”
成年人已遠離兒童樂園，在此處卻可以釋放一下玩心。“山”雖不高，卻有洞穴，有陡壁，有小道，沿小道攀援，溪水浸濕鞋襪，竟有“跋山涉水”之樂趣。又或探奇石，路轉(zhuǎn)竹林深處，不覺間已經(jīng)登頂，頗有古人“登高攬勝”的興致。
比起瘦西湖的名氣，位于大明寺東側(cè)、瘦西湖以北的觀音山則顯得清凈了許多。朋友偏愛登臨，因此執(zhí)意讓我陪他上觀音山。到達山腳下時天色驟暗，一時間竟風雨交加起來。我有些打退堂鼓，但是朋友卻說：“就是這種天氣去沒人的地方才好玩呢，這種體驗多特別呀！”我們沿著山側(cè)的一條小路前行，坡并不陡，但是雨后的青石板路濕滑。步行不久便看到一扇灰色石門，上面赫然刻著“觀音山”三個隸書大字，落款為“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元旦.李根源敬書”。
山不高，很快便到了山頂。我和友人并不信佛，所以依禮節(jié)在主殿拜過后便向后面的庭院轉(zhuǎn)去，才發(fā)現(xiàn)那里竟別有洞天。

步入后院，便仿佛來到了某位隱居者的宅邸。院落不大，但卻稱得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圈回廊包圍著池塘，池塘周圍有石塊堆疊成假山，還有一六角亭鏈接回廊，臨水而建。方寸之間竟也構(gòu)成了“依山傍水”的景觀。院落中幾株楓樹正紅，掩映著有些斑駁的青灰色梁柱，雨仍在下，在池中泛起層層漣漪，頗有古意。

由回廊花窗向外望，便可看到煙雨朦朧之中的揚州城，伴著檐下落雨劈啪作響，讓人不禁想到蔣捷那首《虞美人·聽雨》。曾住在這里的主人，又有怎樣的體悟呢？
據(jù)記載，揚州觀音山曾是隋代迷樓故址。迷樓是隋煬帝行宮，由浙江匠人項升設計，“凡役夫數(shù)萬，經(jīng)歲而成”。因隋煬帝說：“使真仙游此，亦當自迷”，故得名“迷樓”。隋亡樓毀后，明代雇桐曾題匾“鑒樓”，取自“前車之鑒，以警后世”之意，以隋煬帝的教訓鑒戒后人。

改朝換代之間，這座并不宏偉的小山樓幾經(jīng)戰(zhàn)火，屢廢屢修之間留存了下來。如今每年農(nóng)歷六月十九日（觀音菩薩得道之日），便有遠近香客前來拜訪。由于并不是典型的旅游景點，因此少了熱鬧與繁華，卻造就了她沉靜清幽的性情。
從觀音山下來，山下已經(jīng)華燈初上，而此時正是覓食的好時候。

關(guān)東街是揚州最負盛名的一條歷史古街。它東至古運河邊，西至國慶路，自古以來就商鋪林立，行當俱全，比如1817年的四美醬園、1830年的謝馥春香粉店、1901年的夏廣盛豆腐店、1909年的陳同興鞋子店、1912年的乾大昌紙店、1923年的震泰昌香粉店……但我覺得比起關(guān)東街，毗鄰的彩衣街反倒更有煙火氣。

彩衣街的“蔣家橋餃面店”創(chuàng)始于1934年，是本地人的心頭好，物美價廉，每次去都要排隊，獅子頭、三丁包子、千層油糕、蝦籽餃面、筍肉餛飩、大煮干絲……總有一款能激活味蕾。而我最喜歡的是這里的招牌菜——餃面。
“面條+餛飩”的組合到了廣東叫云吞面，但在揚州，“餃面”大不相同。

餃面的精髓在湯底，湯底是用河鮮加上蝦籽醬油吊出來的，鮮味極濃。蝦籽醬油是揚州的特產(chǎn)，從洗蝦子到文火煮沸、撇沫，要經(jīng)過一道道非常精細的烹飪工藝，因此鮮美遠超普通醬油，更有江蝦特有的清香味。

比起另一家老字號“共和春”，我偏愛蔣家橋的餃面，是因為它口味更濃郁一些，尤其是加入白胡椒后有一股辛辣，后勁十足。

據(jù)說，餃面的發(fā)明就是由于人們常常糾結(jié)吃小餛飩還是陽春面，點心師傅干脆把兩者合二為一，讓食客可以一下子品嘗到兩樣美食。
淮揚菜系中另一道最為人知的傳統(tǒng)名菜就是大煮干絲。干絲，就是豆腐絲，主要原料為淮揚方干，切干絲對刀工要求極高。然后一味豆腐，要用雞汁、開洋、火腿等多種佐料吊味，因此燉煮出來鮮美異常。

在我眼里，大煮干絲的妙處就在既能登大雅之堂，也能“飛入尋常百姓家”。它以精美的制作工藝多次登上國宴，卻也能簡化后成為揚州小館子里地道的味道。2008年，干絲制作技藝，被揚州市政府批準為該市第二批非遺名錄。揚州在古時又叫做“廣陵”，自唐代經(jīng)濟中心南移開始，商品經(jīng)濟逐漸興盛。至宋代，揚州的商業(yè)已十分繁榮，與當時的成都一帶并稱“揚一益二”。如今的揚州雖然在經(jīng)濟上沒有了往日那么重要的地位，卻依然承襲了舊時風物，讓人在運河煙波中放慢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