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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2023-07-19 20:19:52 IP歸屬地: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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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版的阿甘正傳

昨天休息,去看了新上映的國漫《長安三萬里》,看完之后感覺特別好,如果滿分十分的話,我愿意給這片子打九分——一分扣給畢竟是一部燒錢的動畫電影,容量有限,沒辦法表現(xiàn)主創(chuàng)全部的用心考證和想要表達的宏大主題。讓整部片子跟片中的人物身材比例一樣,稍顯有些頭重腳輕,形式承載不起內(nèi)容。但從整體上看,我覺得這片子是疫情三年以來國內(nèi)電影鮮見的一部佳作。

《長安三萬里》中,藏著盛唐由盛轉衰的秘密
電影《長安三萬里》截圖

說實在的,對“追光動畫”這個制作方,我本來是挺有心理陰影的。他家拍的動畫電影立意一直都很大,但就像《長安三萬里》表現(xiàn)的李白一樣,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故事講述襯托不起其立意的問題。這種問題在《白蛇》系列中就存在,到去年拍《楊戩》時候達到了一個極致,整個故事敘事被其高立意給壓崩了,幾乎沒法看。我一度不認為追光這樣拍下去能出什么好作品了。《長安三萬里》的票我?guī)缀跏悄笾亲淤I的——因為當天影院實在是沒什么別的想看的片子了,心想就它算了,畢竟談的是盛唐。

但《長安三萬里》這個故事出乎我意料的講的非常成功,搞了這么多年,追光終于為他們的“高立意”找到了一個好的敘事背景——盛唐。也終于為他們想講的故事提供了一個靠譜的敘事節(jié)奏——一部中國版的阿甘正傳。

電影《長安三萬里》截圖

是的,如果分析《長安三萬里》這部劇的基本構型,你會發(fā)現(xiàn)它與《阿甘正傳》非常相似——

在《阿甘正傳》里,阿甘在長椅上等車,自顧自的為路人講述了他一生的故事,而阿甘的這一生,所展現(xiàn)的又是美國戰(zhàn)后時代的變遷。

《長安三萬里》中,藏著盛唐由盛轉衰的秘密
電影《阿甘正傳》截圖

同樣的,在《長安三萬里》中,在劍南防守吐蕃的高適,為持節(jié)徑入其軍帳的宦官程元振,講述了他一。生的故事,而高適這一生,所暗喻的又是大唐的由盛轉衰、一起隨之沉浮的那一代詩人們命運。

這種“阿甘正傳式”的敘事框架是非常好的,因為它方便于把一些非常虛、需要用長達一生的時光去體悟清楚的主題,高度濃縮、匯集在一個短時段內(nèi)表達清楚。

《阿甘正傳》所要展現(xiàn)的這個主題是“奔跑”,“跑”是阿甘這一生擺脫困境與煩惱、奔向自由的解決之道,其實也是美國戰(zhàn)后發(fā)展史的求脫之道——二戰(zhàn)后的美國就是通過不斷地“奔跑”(發(fā)展),擺脫了越戰(zhàn)、垮掉一代、種族矛盾等等困境,延續(xù)其“山巔之城”的地位。

《長安三萬里》中,藏著盛唐由盛轉衰的秘密
電影《阿甘正傳》截圖

同樣的,《長安三萬里》用這個敘事框架其實也展現(xiàn)了一個主題,這個主題就是“長安”。

什么是長安?

為什么“長安三萬里”?

為什么在影片的結尾,創(chuàng)作者會如同中學語文參考書一樣,堆砌大量唐詩中談到長安的名句?

并借高適之口,說出那句“詩在,長安就在”?

為什么是唐詩,為什么是長安

其實看完全片,你會發(fā)現(xiàn)整部片子長安城真正出鏡的鏡頭很少。

這一點,我覺得該劇的主創(chuàng)不是標題欺詐,而是對唐詩的靈魂把握的非常準——在唐詩中的“長安”,絕不是一個具體的城市,而是一個意象。一個代表理想,代表讓自己飛黃騰達、一伸生平所學與所愿的遠方的意象。

所以長安要有,但要在三萬里之外。

“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長安三萬里》借助描寫高適和李白的這一輩子,為從小背唐詩的我們還原了一個問題的真相:唐人為什么要寫詩?說白了,跟今天大學畢業(yè)生背“國考真題”一樣,最初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求官,敲響長安的大門。

電影《長安三萬里》截圖

《長三》中提到過一個歷史上確有其事的故事——詩人王維通過岐王的引見,認識了唐玄宗的同母妹玉真公主,歷史上的王維最初確實是以一曲雅樂最初在宴會上引起玉真公主注意的,隨后王維立刻將自己詩集獻給玉真公主看,公主看后大吃一驚,說我原以為這些在長安膾炙人口的好詩是古人寫的,沒想到作者居然是你!于是第二年王維就科舉進士及第了——是的,唐代的科舉考試是不糊名的,唐朝甚至鼓勵考生先將自己的詩文名聲先在長安城中打響。這樣等到榜單公布的時候,也才能更好的服眾。所以像王維這樣通過自己的詩文在玉真公主這樣的權貴那里先顯達起來,然后科舉入仕的人生,是當時被肯定和模仿的正途。

所以影片中的王維在詩人群像中給人一種“佛系高冷優(yōu)等生”的感覺,這個把握應該說是非常對的。

但是為什么當時的有志者“干謁諸侯”流行用詩呢?影片中其實也提到了——《詩經(jīng)》中的《黃鳥》,編劇開篇就借青年李白悼念自己的好友吳指南而將它唱出:

交交黃鳥,止于棘。彼蒼者天! 殲我良人。

這里其實并非閑筆,因為它在提示我們,詩言志,這是一個中國自先秦時代就開始的傳統(tǒng)。當時的諸侯、公卿、士人之間,有什么話都不直說,而是一定要借詩言志,以至于孔子都教訓自家孩子“不學詩,何以言”。

而到了唐代,這個風氣有了個進階版,你不僅要會背詩,還要自己能寫,混出圈,別人才愿抬舉你。于是唐詩獲得了空前的繁盛。

但問題在于,一種事物一旦跟飛黃騰達的機會掛起鉤來,它就會不可避免內(nèi)卷起來。到了李白、高適想要入仕盛唐時代,寫詩這個事兒,也內(nèi)卷到了相當?shù)某潭龋窭畎走@樣的頂級詩人可能還有機會靠詩文揚名,像高適甚至是杜甫(歷史上真實的杜甫在生前詩名其實是不顯的)這樣的“次一等”詩人,想重復王維呈個詩集就狀元及第的故事,真的已經(jīng)很難了。

所以我們看到影片中高適去了長安以后,他拿著自己的名帖和詩集四處登門“干謁”,得到的卻是拒絕、拒絕、再拒絕。屢次被“長安”拒絕的他不得不歸鄉(xiāng)、從軍、隱居、渡過一個十年、十年、再十年。從青絲等到白發(fā),從少年等到暮年。

我相信,很多成年人在看到電影在看到電影這一段的時候,是特別能感同身受的——很多人都有過當京飄、滬飄的經(jīng)歷,像高適拿著他的名帖和詩集一樣,我們也曾揣著自己的簡歷東奔西走、“干謁諸侯”,想在“長安”找到一個自己的歸宿、一展生平所學。

然而大多數(shù)人跟高適一樣,等了很久很久,也遲遲沒有等來那個機會,王維、李白、崔宗之,眼見著自己的這些前輩、同輩、后輩抓住不同的機會登了龍門,怎么自己就遲遲沒有這種機遇呢?

離別長千里,相逢數(shù)十年。此心應不變,他事亦徒然。

人生對于“高適”們而言,似乎就是一場無望的等待與漫長的受錘的過程。于是原本用來爭取機會、博取關注的詩,慢慢異化為了我們在寂寥中的聊以自慰和靈魂寄托。于是高適的詩變的蒼涼、憤懣、悲壯而又刺世。“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詩歌的意義在這等待與磨難中升華,唐詩終于成了唐詩。

這是影片借高適的人生所隱喻的唐詩蛻變。但有另一重更深層的社會機理,影片沒有充分點明——是為什么高適從青年到中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呢?真的僅僅是因為他的《燕歌行》寫的不夠好嗎?

不是的,答案藏在影片中高適一再強調(diào)的他的那個高貴出身里——渤海高氏。

高適的詩意與失意

渤海高氏是北朝而至隋唐時期的名門望族,門閥牌子一度硬到了甚至連北齊的高歡家族也要硬說自己是其一支的地步。但到了盛唐時代,渤海高氏如同片中高適自己所言,已經(jīng)沒落了。而這種沒落的原因,在于渤海高氏屬于“山東士族”,而隋唐政權承襲自北周,是以“關隴貴族”作為統(tǒng)治核心的。于是像渤海高氏這種跟前朝天子沾親帶故的山東士族,在唐初的地位一直是被征服對象、充其量能上升到被統(tǒng)戰(zhàn)對象,是無法成為真正的統(tǒng)治階級的。

這一點的突出代表,請看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唐太宗這個人,應該是中國有史可考的最早的“山東黑”(雖然此“山東”非彼“山東”),史載貞觀年間,唐太宗動不動就在朝堂上搞地域歧視、對山東士族大加貶損。后來大臣張行成聽不下去了,說皇上啊,您還是收了神通吧!陛下貴為天子,全天下都是你的,要一視同仁,整天說“山東人”不好,別人會說你狹隘呀!

但饒是如此,太宗皇帝還是不停的搞地域黑,貞觀十八年,太宗要打高句麗,急尋慣戰(zhàn)之將,聽說有個叫程名振的山東人很有本事,就召來問話,程侃侃而談,太宗非常滿意,表示可以重用。熟料臨走時,程沒有跪下謝恩。太宗又不顧體面,指著他的背影就開始發(fā)飆,大罵說這小子不愧是“山東鄙夫”。∪绱瞬蛔R好歹。

這段史料暗示了“山東鄙夫”這種詞在唐代關隴集團內(nèi)部應該是非常常用的罵人話。關隴貴族們平素是以取笑、打壓山東士族為樂的。甚至連唐太宗這樣的明君也不能免俗。其實你說太宗皇帝真的如此鄙視山東士族么?我看未必,太宗皇帝玄武門起事的地盤和其依賴的很多將領、學士,其實都出身于山東士族,甚至他的妻子長孫皇后的舅舅高士廉,就是那個“渤海高氏”。秦王這一系的“山東味兒”是很濃的。

但正因如此,太宗在掌權后才必須不斷表現(xiàn)自己對“山東士族”的鄙視,來安撫關隴貴族,告訴他們自己的胳膊肘沒往外拐,咱們才是一幫的。

因為唐太宗知道一個道理:權力是拒絕分享的。長安的要害官位一共就只有那么多,給了關隴貴族就沒辦法再給山東士族。所以必須用“地域歧視”分明主從。

唐代對山東士族的鄙視和系統(tǒng)性打壓,反映了要在農(nóng)業(yè)社會建立高度集權的帝制王朝一個繞不過去的必然矛盾——權力的稀缺性一定會讓中央與地方豪族之間產(chǎn)生嫌隙。山東士族們天天“望長安于日下”,卻就是擠不進去,久而久之必懷冤枉。你怎么解決?靠罵幾句“山東鄙夫”或“臭外地的跑我們長安來要飯了”,有用么?

沒用,想合理分配稀缺的權力資源,必須調(diào)試制度。

于是唐太宗才追比前朝,完善了科舉制度?粗孔觽儊響,太宗說“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他覺得自己終于發(fā)明了一種能協(xié)調(diào)各地士族、豪門勢力,分配權力的好方法——咱統(tǒng)一考試,你們總沒話說了吧?

可是問題依然存在,就像我們在《長安三萬里》中看到的,不糊名的科舉產(chǎn)生了士子們用詩文“干謁諸侯”、“行卷”以求出頭的風氣,帶動詩歌繁華的同時再次出現(xiàn)了內(nèi)卷,大家卷著卷著又發(fā)現(xiàn),原來無論科舉還是恩蔭,朝廷的大部分官位還是被關隴貴族集團拿去了。為了防范山東士族,朝廷甚至寧可任用高仙芝、封常清、安祿山這樣的“胡將”也不用你(比如劇中出現(xiàn)的只能在揚州舞劍的裴將軍,就屬于河東裴氏)。

是的,開元盛世下的大唐,出現(xiàn)了大量像高適這樣被排除在核心權利圈層之外的山東士族,以及李白這樣的“商人之子”——李白所代表的階層,其實在這個階層食物鏈的更低端,朝廷的官位連士族內(nèi)部都不夠分,怎么能允許富裕而新興的商人擠進來分蛋糕呢?

電影《長安三萬里》截圖

于是他們心中“長安三萬里”的夢想,反而成為了大唐的“盛世繁華”下的一個隱患。

大量的高適、李白們求機會而不得,只能空留下“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的嗟怨。

而這種嗟怨最終積聚成了一場驚天災變,這就是安史之亂。

突然有一天,幾百年一起發(fā)生了

時至今日,很多人在回顧這段歷史時,可能依然會把“禍亂天下”的罪責全怪在河北三鎮(zhèn)的頭上。覺得你們這幫耗材不識好歹——好端端的,你們造什么反?破壞了盛唐的大好形勢,甚至讓整個中華文明走了下坡路,罪莫大焉。

可是如果你把視角轉到河北三鎮(zhèn)、以及支持他們起事的山東士族去看,會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你唐朝自是盛世,可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呢?全聚德股票上市了,請問全聚德養(yǎng)的鴨子會共情的留下熱淚么?同樣的道理,在唐朝當時的體制下,山東各道、尤其是河北各藩鎮(zhèn)長期處于吃最多的苦,卻享受最少利益的狀態(tài)。仗是他們打的最多,人是他們死的最多,當?shù)亻L期受到戰(zhàn)火荼毒和軍事化管理,可到了分享權力的時候,長安的達官貴人們卻目他們?yōu)?ldquo;山東鄙夫”。久而久之,當?shù)厥孔搴缽姰斎粫凰。他們在唐代得到的教訓,就是皇帝不是從自己這里產(chǎn)生的,果然吃虧——那從我們這兒推一個皇帝出來不就得了么?于是就有了安祿山。

是的,安祿山的起兵造反,其實長期受壓的山東士族集團與久居邊地的胡將相結合所產(chǎn)生的。史載安祿山起兵后,河北很多地方甚至紛紛為其建立生祠,尊奉這位“大燕皇帝”。而安祿山的幕府中,也任用了大量的山東士族子弟作為其幕僚。這些人“從賊”的心態(tài)其實跟后來李白從永王“叛亂”相似,他們不是分不清是非。而是人生的困境讓他們不得不如此——他們也想去自己的“長安”,可是長安卻拒絕了他們,讓他們此生無望,那能怎么辦呢?只好隨著他們的“安大帥”打進去。

因為受到了被壓抑許久的當?shù)厥孔宓闹С,所以安史之亂才如此難以平定,甚至在被平定之后依然化為“藩鎮(zhèn)割據(jù)”導致了唐王朝的中衰,這才是安史之亂的真相——安祿山,真的不是代表他一個人在造反。

而明白了這一點,你也就能理解了——為什么歷史上的高適,確實如同影片中表現(xiàn)得那樣,安史之亂爆發(fā)前半生郁郁不得志,輾轉蹉跎,什么路徑都升不上去,但安史之亂爆發(fā)后,他卻仿佛坐著火箭一樣迅速升遷,從哥舒翰幕府不入流的掌書記,而拜左拾遺、又轉監(jiān)察御史、擢諫議大夫,最終升任淮南節(jié)度使,出鎮(zhèn)一方,討平永王叛亂?

高適的才具當然是起作用的。但并非決定性的。真正最重要的理由還是那個——他是“渤海高氏”之后。

安史之亂之前,他是朝廷防范和打壓對象,但安史之亂之后,跑到靈武登基的唐肅宗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身后居然還跟著這么一個忠心耿耿的山東士族呢。高適有文名,還會打仗,更重要的是,他是山東士族。把他提拔起來,放出去打仗,能夠幫助唐王朝最大限度的收拾人心,削減叛軍的合法性。

唐王朝需要用對高適等人超格的拔擢告訴山東士族,只要你們愿意歸順,朝廷還是愿意給你們飛黃騰達的機會的。

于是高適終于等來了他那個“大鵬一日同風起”的時機,或者就如同影片中所說的。“突然有一天,幾百年一起發(fā)生了。”

高適的人生命運,隨著大唐的國運一起轉動——只是頗為諷刺的,轉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晚年的高適官拜節(jié)度使、封渤?h侯。成了盛唐詩壇“人類群星閃爍時”的那群詩人中功業(yè)最高,甚至可能是唯一終于到達他所追求的“長安”的人。但我不知道晚年的他想明白過那個問題沒有:他和李白、杜甫們一起年少交游,吟詩作賦,試圖以詩文揚名立身,但最終決定他們此生際遇的,其實不是他們的才學和詩文。而是他們的出身——

高適出身山東門閥、渤海望族,所以就闔該年少時受壓、安史之亂后飛黃騰達。

杜甫出身京兆杜氏,所以少年時就還算得志,安史之亂“天街踏盡公卿骨”之后,卻日漸落魄潦倒,最終病死草廬。

李白最慘,是商人之子,所以即便能做到文名滿京華,又能如何呢?他就是走不了科舉正途,不能進入唐朝真正的統(tǒng)治核心去進行一展自己的抱負。唐玄宗即便不拘一格的要用他,用的也是他的詩詞、把他當做幫閑的弄臣。所以李白的狂狷,很可能如竹林七賢的放浪形骸一樣,不是他命運的原因,而是他宿命的結果。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年輕的時候,我們恃才傲物,也許都會這樣想。然而見慣了世事,你才會發(fā)現(xiàn),你的命運很可能早已在暗中被寫好了劇本——我們不過是在命運的洪流中隨波逐流的一葉扁舟。到底能不能等到“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這并非你的詩、你的文、你的武藝、你的選擇、乃至你自己能決定的。

這是一個悲劇,任何詩文都化不開的悲劇。

詩在,長安就在

長安三萬里,歷史的大勢,決定了那個時代,有太多人在遙望長安,然而正是因為長安無法回答那么多人的遙望,唐王朝的權力、機遇分配體系不能回答所有人的需求。那個盛世迎來了必然的瓦解與災變。

隨之,整個華夏文明也迎來了轉折點,因為我們的文明接受了這個教訓、并進行了自我改造了——既然“長安”無法回饋所有人遙望的需求,那么就只能壓抑大多數(shù)人的這這種需求,不要鼓勵那么多高適、李白、杜甫們?nèi)?ldquo;望長安”,避免讓他們望著望著就產(chǎn)生了怨望、徒然發(fā)些什么“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或“朱門酒肉臭”的感慨。

于是你就發(fā)現(xiàn),在唐以后的詩文當中,最鮮明的特點,就是越來越少的人去滿懷希望的“望長安”了。哪怕偶有辛棄疾這樣唐風猛人兼奇才“西北望長安”,也終究只能“可憐無數(shù)山”。

終于,“長安”的意象逐漸消失了,詩人們的理想隨著野心一起被刻意曲抑了。中華文明隨之從盛唐以前那種高昂、奔放當中由盛轉衰,從張揚走向內(nèi)斂、從勇武走向文弱,從野心勃勃走向謙遜守禮、從時刻夢想“大鵬一日同風起”到滿足于“小園香徑獨徘徊”——

我不忍心說,這是一種文明的自我閹割,但確實,我們?yōu)榱宋拿鞯姆(wěn)定、為了在維持皇權大一統(tǒng)制度的前提下不讓安史之亂式的內(nèi)爆重演,實在失去了太多。

這其中最寶貴的,就是那種自由、奔放、勇于追求夢想的盛唐精神。“望長安”,它幾乎成了中華民族古老活力與野性的最后回響。

如今千年已過,在人人平等的現(xiàn)代社會,理應不再有類似的矛盾了,那我們是否能尋回唐人口中的那個“長安”,和那個“長安”所寄托的立世出身的理想、野心與自由了呢?

片中高適最后說——詩在,長安就永遠都在。

這也許就是我們?yōu)槭裁丛谟捌吹阶詈,當一段段千年前詩人?ldquo;望長安”的句子浮現(xiàn),你難以抑制的熱淚盈眶的原因吧——

原來,我們的文明,也這樣鮮活過、張揚過、大膽過、自由過。

也曾有那么一群身影,將自我理想的實現(xiàn)自信的視為應然與必然。這古老、康健而未被扭曲的精神,即便穿越千年仍能在每個自由人的心中引發(fā)共鳴與回響。

愿你此生也有一個自己的長安:詩在、心在、志在、長安就永遠都在。

電影《長安三萬里》截圖

來源:鳳凰網(wǎng)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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